“赌徒”宁德时代再下重注

导读：虎年第一周大跌17.32%，创上市以来最大周跌幅，高点累计最大跌幅近30%，“新能源之王” 宁德时代（300750.SZ）为何会遭机构抛弃？磷酸铁锂王者归来，对三元锂电池占大头的“宁王”是不利的，动力电池除了技术路线的“搅局”，还有产能过剩的“噩梦”。在此背景下，生性“好赌”的“宁王”掌门人曾毓群，再次“豪赌”储能，胜算几何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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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：财熵（ID：caijingshangye），作者：凌风

2月13日，“创业板一哥”、“新能源之王” 宁德时代（300750.SZ）宣布已向公安机关报案。

根据公司声明，“宁王”报警的原因是，遭遇“被美国制裁、被踢出创业板权重指数、与特斯拉谈崩等一系列恶意谣言”，“引发市场误解曲解，影响企业声誉”。此前一周，疑受相关谣言影响，宁德时代的股价跌去17.32%，市值较春节前蒸发约2400亿元。

图源宁德时代公告

去年的宁德时代还是一个“无敌”的存在，其巅峰市值高达16130亿元，甚至短暂超越工商银行（601398.SH），在A股仅次于贵州茅台（600519.SH）。但“宁王”从去年12月初开始被机构抛弃，虎年第一周更是大跌17.32%，创下上市以来最大周跌幅，而累计最大跌幅近30%。

万亿“宁王”股价大幅下挫，究竟是遇到了哪些问题？这家向来以“赌性坚强”著称的电池龙头，接下来把宝押在了什么地方，胜算又有多大？

天生好“赌”

在中国，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宁德市，但很多人应该听过“宁德时代”，这个“电池茅”就诞生于福建省宁德市。

由于技术过硬、政策支持及全球化拓展，宁德时代在上市不到3年的时间里，市值上涨了10倍多，巅峰市值高达16130亿元，甚至短暂超越工商银行，在A股仅次于贵州茅台。宁德时代的狂飙突进，也把董事长曾毓群推上了香港首富的位子。

宁德时代的成功，离不开曾毓群几次关键的“赌”。有意思的是，曾毓群毫不忌讳“赌”，反而，他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幅“赌性坚强”的字。

曾毓群（右）和他的座右铭“赌性坚强” 图源网络

一个朋友很好奇：“你是福建人，福建人不是都说‘爱拼才会赢’吗？你怎么不挂‘爱拼才会赢’呢？”曾毓群回答：“光拼是不够的，那是体力活；大赢还得靠赌，赌才是脑力活。”

曾毓群1968年3月出生于福建宁德岚口村，1985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学船舶工程系学习。大学时代的曾毓群迷上了武侠小说，看小说让他感受到，主人公总是要经过重重磨练才能有所成就，并且在关键时刻还要敢于“赌”一把。

1989年，曾毓群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福州一家国企工作。国企生活很安逸，但深受武侠故事影响的曾毓群不甘于此，仅仅干了三个多月就“赌”了一把——辞职去东莞。彼时的东莞是改革开放的前沿，在曾毓群眼里，这里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江湖。

来到东莞后，曾毓群进入新科磁电，担任技术工程师。新科磁电是专门生产电脑硬盘的磁头的企业，全球市场占有率高达70%，其母公司是香港SAE，上世纪90年代被日本TDK集团收购。

在新科磁电，曾毓群工作出色，被上司陈棠华派到美国学习新技术。在美学习期间，曾毓群接触到了国际最新的电池研发技术，这为他后来“豪赌”动力电池埋下了伏笔。

1999年，曾毓群被上司陈棠华提拔为公司技术总监。当时手机、BB机等电子产品开始风靡，刚荣升SAE总裁不久的梁少康，看到了这些电子产品将带来干电池的巨大商机，便让曾毓群去做市场调研，并将调研报告交给SAE总部。

但这份报告受到总部反对。这让梁少康很不甘心，于是他萌生了创业做锂电池的想法。最终，他拉拢陈棠华和曾毓群，于1999年秋在香港成立了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(Amperex Technology Limited，简称ATL）。

2001年，ATL在东莞白马的厂区落成，当年出货量就达到100万枚电芯。 一年后，ATL凭借超高的性价比实现盈利500万美元，并拿到了美国凯雷资本、英国3i集团等投资机构2500万美元的融资，颇有猛虎下山之势。

彼时，家乡宁德方面获悉有曾毓群这么一位在外地创办高科技企业的老乡，多次上门邀请其回乡投资建厂。曾毓群最开始婉拒，他认为时机还不成熟。2008年，随着全世界开始关注新能源汽车，曾毓群建议ATL成立动力电池部门，并在宁德设立了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（ATL全资子公司）。

ATL创业时，创始团队过度稀释了自己的股权，这为后面的变故埋下隐患，ATL最终被老东家TDK集团以1亿美元收购，从一家中国企业变成了100%日资控股企业。而彼时，中国政府为保护刚起步的国内新能源相关企业，对国内注册的外企做出规定，限制其涉足动力电池行业，其中就包括日企ATL。

此时的曾毓群面临抉择：当时ATL为全球手机电池领军企业，留在ATL，可以继续拿高薪，衣食无忧，但这得放弃大好前景的动力电池。最终，曾毓群又决定“赌”一次——“单飞”。

2011年，曾毓群将动力电池团队完全脱离出ATL，在宁德公司的基础上，成立了宁德时代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，专注于储能锂离子电池系统的研发生产，开启自己新的征途。

他，“赌”的是未来趋势。

宁德时代腾飞

刚刚成立的宁德时代面临重大抉择：选择磷酸铁锂还是三元锂电池。

磷酸铁锂技术安全性高，成本相对较低，但缺点是容量较小。当时的竞争对手如比亚迪（002594.SZ）等，普遍采用磷酸铁锂；三元锂电池容量虽比较大，但成本较高，安全性也不如磷酸铁锂。

一辆新能源车，电池占总车成本的30%-40%，电池成本上升会让整车价格上升，从而导致失去价格优势。但曾毓群最终选择了三元锂电池技术。他认为江湖高手对决，讲究一招制敌，消费者购买新能源车，最担心的是跑不远。

他这一“赌”，“赌”的是技术路线。

2012年，来自华晨宝马的订单给了宁德时代进入汽车行业主流的机会。有了宝马光环的加持，宁德时代也接到了国际大厂奔驰、大众以及国内的吉利等诸多新能源车企的订单。2016年12月，国家的扶持政策首次将电池系统能量密度纳入考核标准，三元锂电池成为补贴对象，这让身处浪潮的宁德时代如虎添翼。

2017年，宁德时代迅猛增长之际，曾毓群却给所有员工泼了一盆冷水。他在员工群发了一份邮件——《台风来了，猪真的会飞吗？》：“国家希望电动汽车能有颗中国芯，所以国家才提供了丰厚的补贴政策，所以我们才成为了行业的佼佼者。当我们躺在政策温床上睡大觉的时候，竞争对手正在面临生死关头玩命地干。我们有无想过，如果外国企业下半年就回来，我们还可以蒙着眼睛睡大觉吗？”

意识到这个危机后，曾毓群又开始了“豪赌”——把大部分资金，都砸向了两个方向：一是在全球各地四处买矿；二是花重金招揽优秀人才。买矿，是为了降低电池成本；招揽优秀人才，是为了研发出性能更好的电池。

这次，曾毓群又“赌”对了。

2019年6月，工信部废除《汽车动力蓄电池行业规范》，松下、LG等外国企业一下杀了进来。但未雨绸缪的宁德时代在跟这些外企竞争时并不落下风，其全球市场份额不仅没有下降，反而继续上升，与特斯拉牵手的消息也在江湖中传出。2020年5月11日，曾毓群在宁德时代2019年业绩说明会上表示，将于当年下半年向特斯拉供应动力电池，至此，传言终于尘埃落定。

牵手特斯拉，让宁德时代继续坐稳动力电池“一哥”宝座。中国汽车动力电池产业创新联盟最新数据显示，2021年宁德时代在动力电池领域的全球装机量达到96.7GWh，市场占有率为32.6%，位列全球第一，自2017年起，连续五年夺冠。排名第二、第三的是LG新能源和松下，市场占有率分别为20.3%、12.2%，与宁德时代有较大的差距。

宁德时代的发展速度，用“奇迹”来形容也不为过。从直观的财务数据看，公司2014年营收仅8.67亿元，到2021年三季度，公司营收高达733.62亿元，相较上一年同比增长132.73%。而此时（2021年10月），中国新能源汽车渗透率不过20%左右。

资料来源：公司财报 财熵整理

在“双碳”战略目标下，新能源车的发展空间无疑是巨大的。中国《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》明确提出，2030年国内新能源汽车增量渗透率达到40%。放眼全球，美国提出2030年零排放汽车增量渗透率达到50%；欧盟提出2035年起欧洲零排放车增量渗透率达100%。

政策支持、市场空间巨大、龙头地位明显，宁德时代自然吸引了众多目光。2021年8月，国信证券的一份研报火了——或许是成长空间大，亦或许是宁德时代太热，以至于让券商研究员一下来了个终局探讨，把宁德时代的业绩推算到了2060年。

可是，任何一家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都不会一帆风顺，即便如今贵为“新能源之王”的宁德时代，也会面临诸多挑战。

动力电池技术路线之争

自上世纪90年代锂电池面世以来，其发展就一直是在探索正极材料的道路上前行。根据正极材料的不同，动力电池可分为磷酸铁锂和三元锂电池两大技术路线，其实这两种技术路线之争由来已久。

2009-2015年，磷酸铁锂凭借成本低、安全性高等特点，最高市场份额达到70%。但随着2016年三元锂电池被纳入政府补贴，其地位开始逐渐攀升，2018年之后甚至反超磷酸铁锂。

2016年至2021年1-9月三元锂电和磷酸铁锂市场份额

资料来源：GGII，中国物理化学协会，浙商证券研究所 财熵整理

形势在2020年开始发生一些逆转。当年4月，国家四部委联合发布了《关于完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》，明确“原则上2020 -2022年补贴标准分别在上一年基础上退坡10%、20%、30%”。关于补贴退坡的影响，一位汽车行业分析人士告诉财熵，“钴的开采条件不稳定，价格比较贵且目前难以下降，随着补贴退坡，车企若继续采用三元锂电池，在不涨价的情况下很难覆盖成本，而降低成本最快的方式就是切换电池种类。”

前文提到，磷酸铁锂成本相对低，但容量较小；三元锂电池容量虽然比较大，但成本较高。

资料来源：CESA，浙商证券研究所 财熵整理

但随着技术的突破，磷酸铁锂可以把容量提高。比如比亚迪在2020年3月发布的“刀片电池”，就是在磷酸铁锂技术路线上进行突破的，它不仅体积能量密度较原有电池系统提升30%以上，而且成本还下降30%，并且更薄、散热性能好。

或许是认为磷酸铁锂性价比更突出，部分车企开始把三元锂电池换成磷酸铁锂。特斯拉在2020年将Model 3由三元锂电池换成磷酸铁锂，并且在2021年四季度宣布，将标准续航版车型由三元锂电池替换成磷酸铁锂。小鹏汽车也在2021年一季度把三元锂电池替换成磷酸铁锂。

数据显示，从2020年4月开始，国内磷酸铁锂市场份额开始呈上升趋势，2021年6月开始超越三元锂电池，目前已占据明显上风——2021年12月中国动力电池装机量 26.2GWh，其中三元锂电池占比 42.2%，磷酸铁锂电占比 57.4%，后者颇有王者归来之势。

2019年1月-2021年9月三元锂电和磷酸铁锂月度市场份额

资料来源：GGII，中国物理化学协会，浙商证券研究所 财熵整理

2021年4月，曾毓群曾坦言：“磷酸铁锂比较便宜，且随着充电桩设施增多，新能源车的续航里程并不用那么长，磷酸铁锂电池的增长会非常快。”

当然，宁德时代也不是只有三元锂电池。相关数据显示，2021年宁德时代磷酸铁锂电池装机量为30.2GWh，占总装机量约三成。但被市场“抛弃”的三元锂电池占据大头，这对宁德时代显然是不利的。

三元锂电池和磷酸铁锂属于老对手之间的竞争，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，最怕颠覆性产品，或者“降维打击”产品的出现，比方说固态电池。

由于能在根本上提升能量密度和安全性这两大核心性能，固态电池被认为是最具前景的新一代动力锂电。相关机构预计，2021-2030年全球固态电池出货量将高速增长，至2030年或将突破250GWh。

资料来源：GGII、彭博社、RENACNESA、前瞻产业研究院 财熵整理

2021年12月，Quantum Scape公布最新的固态电池性能数据。数据显示，这种固态电池能将电动汽车的续航里程提高80%，并在15分钟内充满80%的电量，正常使用寿命能高达12年，在800次循环后仍然没有衰退。固态电池的前景似乎逐渐明朗。

目前全球范围内至少有50多家公司在研发固态电池，其中日本就有38家。在进度上，宁德时代、比亚迪相比日韩企业处于劣势。

资料来源：公开资料 财熵整理

“现在半固态电池已经在实验室做出来了，它可以跑800-900公里，但最终落地可能还需要三五年的时间。固态电池还没做出来，如果做出来就是革命性的东西，理论上可以跑1000公里以上。”广州雪球投资董事长李昌民对财熵说。

随着技术的突破，除了固态电池，或许还会有其他产品可以打破目前的电池格局。不过，即使没有技术路线“搅局”，动力电池行业也将面临困境。

2021年全球动力电池装机量为296.8GWh，即使未来三年需求翻两倍，对应为900GWh左右。财熵发现，仅宁德时代、比亚迪、中创新航、国轩高科（002074.SZ）在未来几年合计产能，就高达1500GWh左右。

资料来源：公司公告、浙商证券、光大证券、公开资料 财熵整理

这还只是国内几家头部公司的产能，若算上国外巨头，产能过剩不言而喻。而行业产能过剩带来的竞争加剧，对企业来说可能是“噩梦”。

“豪赌”储能，胜算几何？

近期宁德时代股价累计最大跌幅约30%、市值蒸发超4000亿，或许就是机构对其动力电池技术路线和行业产能过剩担忧的反应。

不过，“宁王”有一个好“赌”的董事长——2021年8月12日晚，宁德时代发布了一个拟不超过582亿元的定增方案，募集资金其中一个项目是“江苏时代动力及储能锂离子电池研发与生产项目（四期）”，拟投资116.5亿元，产能为30GWh。

把动力电池“赌”成全球第一的曾毓群，现在又准备“豪赌”储能电池。

在大力发展新能源的背景下，储能的需求巨大。而在众多储能技术中，电化学储能发展最快。

2021年7月，国家发改委出台了《关于加快推动新型储能发展的指导意见》，到2025年新型储能装机规模30GW以上。而在2020年，中国的电化学储能累计装机规模为仅为3.27GW。财熵查阅多家机构的研报，机构均对储能的未来表示乐观，预测未来5年复合增速在50%-100%。

磷酸铁锂由于性价比优势，目前在储能电池的市场份额超过95%。但如动力电池一样，储能电池也会面临技术颠覆的威胁——2022年1月20日，国家电投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“容和一号”铁-铬液流电池首条量产线建成投产。铁-铬液流电池储能技术被称为储能时间最长、最安全的电化学储能技术之一，且具有循环寿命长、稳定性好、易回收、运行温度范围广、成本低廉等优势。

“豪赌”储能电池的曾毓群遇到了拦路虎？“电池行业的技术突破一直都存在，但从化学周期表来说，锂是很活跃的元素，这个技术（指铁-铬液流电池）可能还不能替代锂。”李昌民向财熵表示。

创业十年，曾毓群把宁德时代“赌”成一艘巨轮。可以预见的是，未来他还会继续“赌”，至于输赢，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。但作为“时间的朋友”，高瓴资本已经开始减持宁德时代了。

2020年，高瓴资本通过定增获配6211.18万股宁德时代股份，但在2021年一季度解禁后，二三季度就开始迫不及待减持了，前十大股东显示，高瓴旗下其中一个持股5279.5万股的基金已累计减持1018.81万股。

重仓押注新能源的高瓴资本不看好“宁王”了？

标签： 动力电池 磷酸铁锂